离开林启艾后,她心情异常冷静地走到书房的门前.
不出几秒的犹豫,她伸手打开了书房的门.
门开启的那一剎那,她似乎可以闻到里头扑鼻而来的书香,以及听见那一些破碎遥远的闲聊声响……她摇摇头,企图甩开她一直以来惧怕碰触的回忆.
纵使已好几年没进来这间房,她依然可以一伸手就碰触到
熟悉墙面上的电灯开关,一间小小的书房霎时有了温暖的光亮.
她缓缓地走进书房,关上门、闭上眼.
她深深地呼吸着这间房里乘载满满回忆的味道,细细地感受内心冷冽与激动冲撞的结果.
待平复几秒后,她才睁开眼,开始仔细环视着这间书房.
——这间书房曾经是他们全家人的最爱.
她与父母亲都是极爱看书的人,遇到自己喜爱的书籍总会买回家收藏,一家三口兴趣一致的结果,是本来仅佔有主卧室墙面一角的书架、渐渐地扩大为这间充满书香的书房.
这间书房很小,但挤了三张书桌、三张书椅、一张垫脚椅跟四面书墙.
在她还未自认长大前,全家人闲来无事就是窝在这间小书房,泡个茶、看个书、偶尔闲聊几句,一天就这样过去了.
很平淡、很无聊、很无法说嘴,但这种小片段的破碎回忆,却在她重新搬回这个家后,书房变成她唯一一间不敢再踏入的小角落——她到那时才明白平淡幸福的巨大威力.
「嘿,我来了.」她对着空蕩蕩的房间说着,「『终于』来了……」
话还没说完,一股浓厚的情绪上来,哽咽地堵去了她还未说完的话语.
她叹了口气
,那股本来急得喘不过气的哽咽感这才稍稍缓解.
她走向她以往的座位,专属于她的书椅因久未使用早已覆上一层灰.她并不怕髒,一154就坐了上去,裹起毛毯,坐在书椅上转啊转的,呼吸着房内的静寂与书香,本来哀伤的情绪渐渐地平缓,许多回忆也开始一幕一幕地尽现在自己眼前
「家里不是还有父亲吗?有需要妳请那个多天假去处理吗?」
「昕璇,妳去忙妳的事,没有关係.」
「昕璇,不好意思,我可能再也没办法保护妳了.」
「诈欺!天啊!谁想得到他会做出这种事?」
「妳跟赖博之间的感情真是『深厚』呀……」
「昕璇啊,妳最近公司还好吧?可以回来陪我吃饭吗?」
「昕璇,妳去忙妳公司的事情比较重要……」
「璇,到我办公室来帮我吧?」
「璇,妳可知道,我很重视妳,所以,不准让我失望.」
「周小姐,请妳马上来医院一趟!」
「周小姐吗?这边有几份同意书要请妳签.」
「璇,妳什幺时候收假?」
「璇,妳跟赖博,没有联络了吧?」
「不要让我失望.知道吗?」
一整晚,她就这样裹着一条毛毯、窝在书房里,任凭
这些年来发生的种种一一在她的脑海中上演回忆着——她有些惊讶自己竟然可以冷然地面对这些回忆——以往是连想起的勇气都没有的,如今连她自己都对自己的冷静感到讶异.
几乎一夜未阖眼,隔天一早还未六点,赖卓群已经出现在她家门口.
「这个.」赖卓群递给她一个褐色信封.
她打开一看,是林启艾诊断证明,上面明白地写着,「建议病患林启艾休养一个月观察」等字样.
「拿这个去请假,应该就没有问题了.」赖卓群轻声道.
「赖博,真的谢谢你.」她捏紧手上的诊断证明.
要不是有赖卓群,她早就被击溃了吧?
「没什幺好谢的,要谢也是谢谢小蔡,还有启艾自己的运气.」赖卓群话锋一转,「启艾还好吧?」
「很好.」她几乎没有多做思考.
但其实林启艾好不好,她也
不清楚,只有昨晚她在书房里,听见林启艾离开她家时轻轻关上门的声音;但林启艾不是小孩子了,总会照顾好自己的吧?
话虽这样说,但被赖卓群这样一提醒,她还是忍不住隐隐担忧起来.
「那
就好.」赖卓群打量她一两秒,「那,我要去成大了,今天我就会送出专利.」
「好,不过赖博,你这样抢走中华製糖的专利,真的没有问题吗?」
「不会有问题的,妳就担心启艾跟中华製糖,应该就够妳受了.」赖卓群轻鬆地笑笑.
「好.」听赖卓群说得极是中肯,她便也不再多说什幺.
与赖卓群简单告别后,她心底一股浓厚的担心却怎样也挥之不去.
这个不安感到底是因为什幺?
是因为担心专利的问题?还是担心林启艾?
一想起林启艾,她赶紧走到自己的房间,而里头当然是没有半个人.
她坐到床上,忍不住回想起昨晚那混乱的一切.
我爱林启艾吗……?她问自己.
当然爱.她几乎没有犹豫.
因为这个问题,在那天她因为林启艾不敢接下计画主持人而生气、林启艾一急之下抱住她让她感受到强烈的悸动开始,她早已在心里问了自己千百回……
所谓的一见锺情,就是这幺一回事吧?
那天的自强号列车上,林启艾就这样臭着脸,闪进了她原本冷然死寂的生活里.
她看着林启艾踉跄地在走道上走着、又急欲维持自己完美形象的模样,忍不住偷偷笑了几声;但她怎样也想不到,林启艾会坐到自己身旁的空位.
林启艾当时很无礼地大力坐下,力道大得让座位摇晃,她却没有一丝不悦——
相反地,她更做了她这辈子没想过会做的事儿——搭讪.
林启艾的无礼与冷漠让她吃了很大的闭门羹,她本来的心动也随即冷却下来;但她怎样也料想不到,林启艾竟然会是中华製糖的新进人员.
纵使一直自我认同为直女,但如果她不爱她,她不会这幺拚了命地想保住她、不会这幺忍不住一直想亲吻她、不会为了她在长官面前54而出、不会想碰触她的身体……
「人是会变的.」她想起自己曾经对林启艾这样说着.
「嗯?」林启艾那时还傻愣愣的.
「妳以前没有过,不代表现在就会没有.」当时她微笑地说着.
但,这又如何?
当她好不容易决定面对这些曾被她刻意忽视的感觉时,林启艾却并未与她有
相同的感觉.
她想起林启艾抱着自己,说着因为自己才让她想继续留在中华製糖、想起林启艾被自己亲吻后的热烈回吻、想起自己哀伤时被林启艾捧起脸的亲吻、想起自己被林启艾急躁地压在身下……原来这一切,只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.
不过,这样似乎才是对的.
现在的处境已经相当不乐观,她实在不该再花费心思在这种匪夷所思的感情上.
一思及此,她的情绪霎时冷冽.
她将手中的诊断证明单收回信封袋,大致整理一下服装仪容后,便出了门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