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75 章 未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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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院第十五天,南宫大少爷总算发现了我贫穷的窘境,塞了厚厚一叠金票来,我顾虑石头的自尊,坚决婉拒他情敌的施捨,南宫冥惆怅而去.过了两天,又拿来了一叠纸片,最上头是两份更换名字的通关路引和身份证明,全部都有官府盖印,下面是大大小小加起来约莫一千多两银票.
南宫冥说:「你们原本身份我已让官府报了病死,新身份是在官府上过档的农户,有正式的赋税记录和官府存档,出生地是西南安县杨村,那里正在闹旱灾,逃难者甚多,你们一路打点,小心应付,应该出不了大乱子,等到了关外,花钱打点一下官府,买房置地也是容易.另外这千两银子是石头做黑卫时未发下的赏金,还有你离开南宫府时没领到的月钱,也是你们应得的份额,所以收着吧.等熬过这些日子,凭石头的本事,将来也饿你不着.」
我看向石头,他冲着我点点头,我方接过.
南宫冥又极严肃地对石头说:「你是南宫世家的叛徒,我本应废了你武功,又恐仇家上门,洛儿受罪,只好暂且搁下此事.只是你以后行走江湖不得再提南宫家的名头,亦不能当众使南宫家的独门武功为恶,以免败坏南宫家家声.若我听到任何不好的风声,便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,定追杀到底.」
石头有宝藏内得的绝世秘笈,对此不以为意,咧嘴笑了笑,露出森森两颗虎牙,应得飞快.
我知南宫冥是真愿意放过我们,心怀敬意,千恩万谢过后,亲自送他出二门外.他慢慢地转身,慢慢地离去,蓝色身影慢慢穿过小桥,忍了许久,忽然发问:「你真不后悔?」
我摇摇头.
「是啊,你从一开始就决定了,自然不会后悔.」他想微笑,可笑容里有掩不住的苦涩,他抬头看着远处高山,山上枫叶红到极致,混合着旁边白色银杏,灿烂如锦,便回头叮嘱,「再过两个月便入冬了,山上很冷,你要注意身体.」
我点点头,无话可说.
天空有南飞大雁,引湖中剪羽的天鹅水鸟纷纷呱鸣,南宫冥看了一会水鸟,笑道:「我小时候带你去水榭画天鹅,你总不爱去,说被圈养的鸟儿很可怜.我以前不懂,只以为你是小女孩心底善良,喜欢伤秋悲月,如今总算明白,你可怜的不止是鸟儿,还是你自己.你和那些剪羽天鹅一样,不喜欢南宫世家那个冰冷牢笼.」
「错了,」我轻轻地说,「我可怜的不是我,而是你.」
南宫冥的呼吸几乎窒住,脸色有些发白.
我想他大概误会了什幺,急忙解释:「《山河志》《海说》《阿黎也海志》……你何曾喜欢过什幺武林争霸?想创什幺宏图大业?长脖子鹿,不会飞的巨鸟,长脖子的人,还有你偷偷画的大批大批的地图,你敢说你不想亲眼去看看这些东西?」
南宫冥无奈道:「我做梦都想,只是……」
我劝说:「家大业大责任大,你身上被南宫世家套的枷锁比我重,可是总有一天你会卸下来,所以千万别学你爹爹那样弄垮了身子,外面大好世界还在等着你去研究呢.听说北面极点有全身雪白的熊,捕鱼为食.西面雨林有会吃人的花,会飞天的老鼠,全身是黑白条纹的马,海洋深处有数十米高的鱼,说不定是传说中的鲲.你难道不想亲眼去看看?回来再写本《南宫游记》.」
「洛儿你也认为世上真有鲲吗?」南宫冥兴致忽然又被挑起了,眼睛里闪着热切光芒.
我见他高兴,也欢喜道:「我听说有,却不肯定,不过你可以去看看,回来告诉大家.」
「是啊,出海探险吗?爹已经管不着我了,」南宫冥看着天空,彷彿发现新大陆般,陷入了憧憬,他欢快地对我说,「如果有天我找到了这些东西,回来一定告诉你.」
这个世界海运正在迅速发展,多有外人来中土做生意,但远航始终充满危险,我对自己的提议有点后悔,担心地叮嘱了好几句.
未料,南宫冥很难得地驳斥了我一回:「女人就是头髮长见识短,怕苦怕累,老爱太阳心.这些事情若不是有危险,岂轮到我去发现?怪不得海船不准女人上.」
我弱弱地低头受教,任他继续天马行空地陷入妄想.
小桥那头,白梓正从小喜的院落里转了出来,见我们相聊甚欢,便走过来狐疑地看了许久后问:「阿明你在这里做什幺?」
南宫冥立刻拍着他肩膀,大大咧咧地说:「洛儿妹妹晚点出关,她身子单薄,无法学武,万一遇到危险,我恐石头那傻子护不住.你手头上不是有好些迷药、伤药、毒药?拿些来送给她防身吧!」
白梓大惊失色,立刻用戴手套的手将他爪子打下来,如拍病菌似地在衣服上拍了几十次,愤怒道:「我第三百二十四次的强调!手是最髒的东西,不戴手套不准乱碰我!谁知道你摸过什幺不乾不净的东西?」
「好好好,知道你爱乾净,别跳脚了.」南宫冥不以为意,反过头来安慰了好几句.
我听了半晌,总算明白为什幺白梓行医济世,救人无数,却只有南宫冥一个朋友,而且他长得美貌多金,家里丫头想爬他床的数目却不多.原来是那家伙怪癖极度严重,而且极度爱挑剔,除了南宫冥这种对朋友好好脾气的超级圣母,否则谁也忍不了他.
说起来……他牵小喜的时候也有带双层手套,真不知原着里他是怎幺忍住洁癖,对林洛儿下手,莫非也是带着手套?回想剧情,他好像确实是穿着衣服做啊……
我越想越歪,眼神也越发怪异,白梓和南宫冥吵着吵着,忽然又打了两个冷颤.
最终白梓磨不过南宫冥的好辩才,将我带去药库,翻了三种药给我,我这时才发现龙禽兽家的「二十一步倒」也是出他手笔,便将以前亲自试验过结果说了一番.白梓听得连连骂道:「荒唐!药量怎可加倍?幸好他只喝了一口,若下三倍药量必死无疑!你真是个不通药理的蠢货!」
「你骂得太对了!」我后悔莫及,为什幺当时没丢三颗.
南宫冥将我以前桃花藓之事说出,我知易容他已知晓,便老实交代了易容秘笈上几种常用的药方,白梓让我将全程细细写出,看后更怒:「蠢货中的蠢货!药理不明便妄自下手,看书也不看仔细点,连续断和百部都分不出就敢乱作药方?!这两种药材长得虽像,功用大不相同,怪不得你说早期试药时候把皮肤给弄伤了.」
我结结巴巴分辨道:「我以为是药量太重,后来减轻了药量就没事了.」
白梓忍气教训白癡:「欧阳子先生的方子是极妙,若是你药物配对了,自是非原药不可解,怎会热水洗半个时辰就脱妆?而且改肤这个方子,应该是偏白,怎你弄出来是偏绿呢?真是糊涂!」
南宫冥听他骂得我头都不敢抬,有些心疼,急忙辩解:「洛儿没有名师指点,自己凭着本《百草经》按图摸索,还自己上山挖药,没有经验,看里面草药的画像有些差错,也是难免.既然小白你懂,那就教教她吧.」
白梓怒道:「若她是我徒儿,立刻大棒子打出去!以免辱了名声.」
我也不敢让这个禽兽做师父,连连点头同意.只是想到这份易容秘笈在我这种不明药理人手上实在暴殄天物,便将大部分和药物相关部分抄了一份,送给白梓做诊疗谢礼.
白梓这个医癡得此礼物,终于神色缓和,对我态度好了一些,还送了石头一瓶价值连城的琼雪丸,说是擦在伤口上可以镇痛止痒,减轻伤疤.然后教我分辨里面几种特殊药物,对调製手法错误之处又细细指点了一番.我受益匪浅,只是记不得那幺快,他也没耐心重複,只好用笔抄下,回去慢慢研究.
他看了半晌我抄的笔记,然后问:「你上次给石头检查视力用的玩意是什幺?」
我便将现代视力表细细说了一番,他若有所思良久,挥挥手,很大方地在纸上写了几个方子给我道:「你给我的易容药方是好东西,我也不佔你便宜,複杂迷药和伤药你做不了,这几个简单给你回去慢慢学吧.」
我接过一看,欣喜若狂,上面方子虽不是「二十一步倒」这种极品,却都是化繁为简,製作极为简便.一种是刀伤药,一种是41去可以让人全身搔痒难耐的麻药,一种是有微甜的迷药,喝了就会睡着,还有一种是让人提不起真气的药丸.
我急忙谢了又谢.
白梓不以为意道:「这些应付二三流角色还行,对真正高手其实也没什幺用,只能拖延一时半刻罢了.不过再高等的药物只传白家徒弟,而且极度複杂难制,我也不认为你这个猪脑袋能做得出.石头的伤还要花四个月才能全好,这段时间你去跟我药童学学怎幺
分辨药物,免得你这蠢货做错了药,还以为是我的方子不好.」
我兴奋地点点头,看白梓的冷漠脸越发顺眼,抱着方子冲回去给石头报喜.
临行前听见白梓好奇地问:「阿明,你刚刚在高兴什幺?」
跑得老远后,背后似乎又传来一阵争吵.
我一概不管,兴致勃勃地跑回房,告诉石头神医说过的话.
石头听完后有些郁闷:「四个月?岂不是要在这里过年了?我不想.」
「别计较那幺多!咱们脸皮厚了那幺久,也不差这一点,总得等你伤势完全康复再走,免得你落下什幺毛病,难受还是我.」我打开药膏一边给他涂一边说,「前阵子南宫冥还说,龙昭堂被朝廷训斥,禁了足,半年都不能出来,够我们逃去草原了.」
石头歪歪头,惋惜道:「以前元宵节年年陪你看花灯,你最爱猜灯谜,不知出了关外,还有吗?」
「有也好,没也好,」我低头良久,摸摸自己的脸,苦涩地说,「我大概……这辈子都不能再光明正大地露着这张脸去看灯了.」
「呸!不要脸,」石头骂道,「就算你现在真长得像天仙,到处惹人眼.总不会七八十岁了还天仙吧?待你人老珠白,徐娘半老的时候,走大街上谁多看你老太婆一眼?到时候我拉着你手,两人抬头挺胸逛元宵去!」
他说话时装成老爷爷的样子,把我逗乐了,便在他肩上打了一巴掌,笑道:「尽贫嘴!」
他连连叫痛.
我上完药,出去找了个相熟大娘,重重给了她一笔钱,买了两匹深蓝色棉布和綵线等材料,先将几层布叠起,给石头裁了件厚厚的冬衣,款式很简单,元宝领,只在衣角镶了圈灰鼠皮做装饰.然后用剩余布匹做了个荷包,细细绣上石头和墨荷,已补当年亏欠.
石头靠在床头上,静静看着我绣花,嘴角挂着笑.
秋日和风,天空晴朗得如同我心,万里无云.石头大仇已报,龙昭堂不能蹦跶,南宫焕卧病不起,南宫冥终于放手,我们计画临行前抽时间去岐连山取出宝藏,将大部分送与拓跋绝命的家人,小部分留作生活所用.然后买几百亩地,种一院子的花,打一眼清泉,餵几十只鸡.石头经了生死之变,看了大侠禽兽的丑陋面目,也终于看淡了江湖厮杀,转而认可我的愿望,他打算学会秘笈上武功保护自身,然后去做个退隐江湖的高手,开个铁匠铺,继承铁头大叔的事业,混迹市井,将来做个绝世铁匠,专打李家菜刀.
前程已安排得妥妥噹噹.
我以
为自己历尽苦难,幸福尽在眼前.
只是心里依旧有一丝不对劲.
农曆十一月二十四日,石头伤情稳定,我去药房和药童学识药.
农曆十一月三十日,南宫冥接到来信,父病危,归.
农曆十二月十八日,邻近八个村子爆发怪病,白梓医癖发作,求诊人住满别院,人手不足,大量本院侍女药童被调去帮忙.
农曆十二月三十一日,除夕,我亲手做饺子庆团圆,然后将做好新衣和荷包给石头穿了上身.
农曆一月一日,新年.
农曆一月十五日,元宵,小喜缠着白梓去看灯,我扶石头去楼上,相依相偎,远远看镇内灯火辉煌.
农曆一月十八日,我去药房学习,见空无一人,忽闻甜香味,倒地人事不省.模糊中,见窗外火起.
农曆一月十九日,我终于明白自己弄错了什幺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