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外?狄德诺人鱼(十二)
发情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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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晚上西德尼没有回自己房间.
她枕着伊格尼兹身上那股凛冽乾冷的气息入睡.作为一个黑法师,伊格尼兹此前很少跟人这样频繁地接触,他炼金室里的助手是会动的骷髅和乌鸫鸟,他整日面对着冰结僵硬的尸体,无暇的纯色中夹杂一丝属于死亡的微妙不详.
西德尼做了一个和骷髅有关的梦.
家俱们都活了过来,吹奏乐器,炼金实验器失重地漂浮,魔法咒语溜出书稿变成一群翩翩飞舞的萤火虫,扑克牌长成半人高的士兵,拿着武器有序地排兵布阵.书架倒下来成了台阶,伊格尼兹一级级安静地走上来,他穿了华服,扎起长髮,让人移不开视线.
西德尼自觉地站起身.
伊格尼兹越过她,揽住一副斜倚在角落的骷髅,将一枝盛放的红玫瑰斜插进它颈骨和胸骨交错出的缝隙里,怀抱着它进入光怪陆离的舞池.戴手套的手掌轻柔地托起它的指骨,目光一如初春即将融化的冬雪那样温柔绵长.
所有家俱都兴奋起来,奏着乐曲跳起舞来,书稿四处飞旋,上演一场狂欢.
直接把西德尼给吓醒了.
她掀开被子跳下床,打算把她抓进怀里索取早安吻的精灵扑空了,索爱懒懒地垂下眼睫观赏她初醒时衣衫不整的模样.
西德尼踩着软绵绵的地毯,在朦胧羞怯的阳光中舒展四肢,摆出几个简单的舞蹈动作.薄薄的睡衣软搭在身上,随动作滑动变化遮掩玲珑线条.
「我做了个梦,」西德尼停下来,余怒未消,指着伊格尼兹,「我就坐在那里,你却跑去找一副骨头架子跳舞.」
「……」伊格尼兹沉默了片刻,「那只是个梦.」
西德尼当然不满意这个回答,气鼓鼓地坐到一边去了.伊格尼兹了解这条小人鱼,她怒气的成分含量中有多少是货真价实又有多少是
佯装而出的他能分辨出,不过这个时候配合她的表演显然才是最好的选择.
他走过去,双手撑在桌面上,胸膛俯下,从后上方圈住西德尼,以诱哄的语气低声告诉她,此后一定只邀请她当舞伴.话音刚落,他就满意地欣赏到了小人鱼从耳根一直燎烧到颈弯的绯红.
于是,在这个明亮的清晨,人鱼从精灵那里得到一份纵伸至未来的漫长许诺.
之后的日子一如既往.虽然几乎一直待在一起,他们通常只在晚上167.垂下帷幔,床头点起油灯,在暧昧潮湿的夜里佔据一块无人知晓的秘地尽情享受.
夜雀停在窗外的绿藤上短促鸣叫,又一翘尾巴飞走了,黑褐羽绒四散飘落,窗内隐秘的水声和压抑的低喘一直响着,还有猫儿一样时细时软隐含啜泣的呻吟.油灯安静亮着光,将这一切炙烤得乾燥发烫,轻舔一口舌尖酥麻.
西德尼觉得跟伊格尼兹维持这种关係的同时,自己的接受尺度一直被迫在往宽拓,沙发,书桌,窗边,实验台,都是因为她一步步的退让沦陷掉的疆土.最后她把餐桌划为了最后的底线,绝不允许一丝一毫的逾越.
白天林德给塞西尔讲课时西德尼也会凑过去听听.幼龙学知识学得很快,但只挑自己感兴趣的听,遇到没兴趣的就会走神――或漫不经心趴在桌子上.这时林德通常会用教棍轻敲塞西尔的手指,她立刻就乖了,规规矩矩地坐直身子,连尾巴也小心盘在凳子上.
林德教课时简直严苛得让人生畏.
不过很快西德尼就发现这只是因为自己在场.有几次她刚一离开,幼龙就很自然地爬到林德膝上,靠着他的手臂蹭了蹭,活像一只刚睡醒求爱抚的猫.
西德尼知趣地不再去旁听了.
赫蒂苏醒的次数比以前更频繁,伊格尼兹需要服侍她的时间也更长,有时几乎半天都在厨房里处理食材製作餐点,西德尼想帮忙,被他拒绝了.他不希望西德尼目睹那样的场景.
――肢体被拆分,筋络被剔去,血液被放干,皮肉被切割.躺在刀下的每一份食材都是人形生物,伊格尼兹这幺做时有点恍惚,如果他失败了,是否也会变成这样?成为任人宰割、没有人格和生命可言的东西,一部分被刀剜下被龙咀嚼入口,另一部分变成一摊由骨头和腐肉组成的东西,被老鼠啃食,最终枯萎风化.
一堆可悲的垃圾.
他不会.他从来没有退路,失败一次就是万劫不复,他知道自己能够赢下每一局.
所以最近他加快了计画的实施,将配置好的药剂一支支打入赫蒂的奴僕――巨人,矮妖,地精,翼龙的心脏里,牢牢控制住它们.
最后,还有西德尼.
伊格尼兹在最初捕捉人鱼时就构建起了这样一个计画――让赫蒂吃下怀孕身含剧毒的人鱼,以此提高刺杀的成功率.西德尼的出现将他的计画全盘打乱,一切都得重新部署.
――「你给我带来的都是坏事呢.」
半精灵揉揉额头,抚摸桌上那座小小的玻璃人鱼像,和送给西德尼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.
――「没办法……」
他在缭绕的水雾中自嘲地嗤笑,尾音又低又哑.
是他尝到一点甜头就想要更多,以致贪得无厌.
人鱼是海洋生物,最终还是离不开大海.西德尼在陆地上待了太久,精神开始陷入疲倦状态,睡眠时间更加的长,时不时就像冬眠的松鼠一样藏在花园的藤架下悄悄入睡.
伊格尼兹意识到必须让她回一次大海了.他诱哄着西德尼送他的那本空白书中有很多页描绘着落日白昏,摸清了小人鱼的喜好后,他在某个傍晚陪同她前往海边.
小人鱼一入海立刻就来精神了,沐浴海水的双腿合拢变回鱼尾,柔软灵活地摆着.波澜海水被抚弄着,像猫一样乖顺下来,温柔地将这尾本就属于大海的人鱼送回她的故里.偶尔回头望他一眼,余晖落入澄澈的眼眸,在那一片独属天空和大海的颜色中沉澱出温柔独特的瑰蓝.
伊格尼兹沉默地站在海风里,心脏一点点变化着,柔软得不像话.那可能是他见过最美丽的风景.
海上日落是那样的雄伟绮丽,橙红色的落日切进海与天的交界,霎那间温暖的光晕张手将海平线包裹.每一道蕩漾的微波都镀上暗金,每一块厚重的云埃都染透晕白.到了远处余晖无法触及的暗蓝天空,又是冰山与火焰的交织共生.天地裂成了两半,万物众生静静观赏这场相斥又相怜的浓烈纠缠.
万千海鸟飞缀天幕.
小人鱼渐行渐远,变成隐约的点.伊格尼兹的心跳朝着紊乱发展,几乎要失控地进入大海将她找回.她不再回头,仿佛就要径直穿越那极远处的灿烂日晕,到达一个流淌着蜜糖与金子的地方,他这种罪恶149秽之徒毕生不能触及的迦南地.
――他就要失去她了.
可小人鱼转了一圈,又开始返回.
伊格尼兹静立在原地.
她冲112面,手上还抓了一把漂亮的贝壳.
小人鱼得意扬扬地向他展示自己的收穫,伊格尼兹回以略带疲倦的微笑,心跳一点点回归到正常节奏.
她没有走.
他的人鱼,他的罪恶,他的灵与光.
他们一直待到了晚上,西德尼还见到了自己的人鱼同伴.她们正因为西德尼的突然失蹤而心焦不已,寻找十几天无果后又陷入沉痛的悲伤,现在见她完好无损,身后还站了一个年轻貌美的精灵男爱,纷纷露出了然之色.
――以及十几天来的担心忧虑全被辜负了的愤慨.
「也就是说你
是上岸找男人去了?」
「还被迷得十几天不回家.」
「你不会把自己弄得跟什幺人结婚了吧?」
「没有――」西德尼恼怒地否定,被124在龙堡的事不能透露,她辩解起来多少有点词穷,「我怎幺可能――跟陆地上那些骯髒生物结婚是人鱼之耻,我才不会……」
「那你后面那个是?」
西德尼心虚地望了一眼伊格尼兹,小声回答:「暂时的爱伴侣.」
「既然这样那就赶紧回来吧,祖母们都快担心死了.」
西德尼语塞:「不行,我……暂时不能回去.」
「哦,西德尼,我知道你捨不得那个漂亮的情夫.」
「天,怎幺会有你这种色迷心窍的蠢人鱼.」
「在海里时就连歌都唱不顺溜.」
「就知道跟着海豚鲸鱼到处乱窜.」
「你下面那条尾巴是海牛的尾巴吗?」
西德尼根本说不过她们一群人,气得不行,最后海里的人鱼们凑在一起商量好了,纷纷开始朝她撩水珠:「走走走,不想看见你这条丢脸的鱼.」
她们走后,一直沉默站在旁边的伊格尼兹揉了揉她的金髮,如绅士一般温柔地微笑着:「西德尼,我很高兴你能向你的朋友介绍我,不过,介绍内容中存在一些误解与偏差就不合适了.」
西德尼:「……」
于是那天晚上西德尼为自己的胡说八道付出了惨重的代价.
接下来几天里,赫蒂一直沉睡着,龙堡四周安静得连岩浆也停止了沉闷的嘶吼.
伊格尼兹有更多的时间来做点自己想做的事,他将西德尼送他的那本无字情书从头翻到尾,筛选出她最心爱的事物记录下来.
龙堡的四季时序是错乱变化的,只因这里是龙的领土,上帝订下的万物法则在这里并不适用.于是在某个空气乾爽,夏堇吐蕊的初夏之夜,西德尼被幼龙蒙上眼罩送到礼堂,她一进去幼龙就跑掉了.
摸索着眼罩,将其摘下,她无法不惊讶.
这里几乎是用她最喜爱的东西装饰成的――精美各异的贝壳,光泽莹润的珍珠,各色糖果与奶油蛋糕.高吊起的穹顶投下蔚蓝的涟漪波光,将整个大殿包容地覆盖.光里游弋着深海的鱼群,微微散发柔光的水母,蓝鲸游过携去一部分湛蓝光影.最上头的玻璃穹顶一圈圈蕩漾着光晕,阳光透过海水层层传递.
仿佛她真的随礼堂一起沉入静谧无边的海底.
鱼群游过,后面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.
是伊格尼兹.他穿着华服,扎起长髮,目光一如初春即将融化的冬雪那样温柔绵长.这次他不偏不倚,正对着她走来,微笑着朝她做出邀请.
是梦.
西德尼被他带进怀里时还在迷迷糊糊地想.
绝对是梦.
没有舞曲.头顶富有节奏的潮涨潮落声,座头鲸温柔悠长的鸣叫,海豚高而尖细的叫声,难道合成的不是一首最合适的舞曲?没有灯光,漂浮的水母和灵活游动的发光小鱼难道不是最好的光源?起舞时裙摆和鞋底划过大理地砖,沙沙细响蹭得人心痒.
西德尼却越发紧张,好像海底火山爆发把海水都煮沸了似的,身体燥热得厉害,与伊格尼兹接触的地方更是要烧起来一样.她不敢抬头跟他对视,视线只能慌乱地在他胸口乱划,活像一条被渔网和鱼叉159得狼狈窜游的鱼.
一个迴旋步,西德尼没反应过来,脸颊撞上他胸口的玫瑰,顿时像被火炭烫了一样战慄起来,逃匿的小鱼最终还是被铁叉刺穿了身体.
「我……」
西德尼茫然失措.不止燥热,胸尖鼓鼓胀胀的,顶端清晰感觉到布料柔软的摩擦.下身还渗出温热的湿意,酥酥麻麻的微弱电流到处爬,她红着脸合紧腿,也不过是从湿软隐秘的深处榨出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快感而已.
一舞终了,西德尼几乎要软倒在地板上.
伊格尼兹适时揽紧她.
「我这是怎幺了?」小人鱼茫然摸着燥热的双颊.
「没什幺,」伊格尼兹倒是很冷静,「应该是你的发情期来了.」
「??什幺?发情期?你再说一遍??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