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86 章 番外:草木无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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崖边立着两个人,远处是熊熊烈火,卷去精美楼阁,燃尽珍奇草药,掩下满天星辰.焚烧声和木材爆裂声混合着人的惨叫,将世界化作修罗地狱.
我的刀因杀人过度而卷刃,上面斑斑血迹,尚留余温,炽热的恨在心头燃烧,噬咬着每一寸肌肤.我贪婪地嗅着血的气味,像野狼似地在黑夜中咆嚎,渴望更多的烈火,不管是燃尽敌人还是燃尽自己,都在所不惜.
「你是鬼!鬼!」那个冷漠高傲,似乎不将人命放在眼里的男人,因恐惧扭曲了美丽五官,他不停慌乱退后,紧握短剑,胡乱在空中乱划,却不懂半点功夫.
「人迟早都要死的,早死晚死有什幺不同?我们都要做鬼,」我如猫捉老鼠似地一步步将他159去绝境,再把他以前说过的话原封不动返还,残忍问,「白梓啊白梓,你可是天下第一的神医,应该看破生死红尘,如今为何双腿在打颤?为何要求饶?」
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,蠕动嘴唇,犹豫了一会说:「白家医术纵横天下,人脉广阔,我亦救过你爱命,只要你今日放我ㄧ马,137后定当报答.」
「报答?」我笑着问,「你用什幺报答?她向你苦苦求饶的时候,你可有放过她?」
白梓脸色更白,抖着说:「我没有……」
话音未落,我已勃然大怒,挥刀砍过.
他见势不妙,惊叫一声,往后退了半步,竟落下万丈悬崖.
我唯恐留下活口,忙下去察看,却见他挂在树上,头破血流,气息全无,正欲将他砍成数块餵狗之际,远处黑颠催促:「快!附近帮派收到风声过来增援,知道是咱们干的,就跑不了!」
我急忙将他推入野狼谷,留给野兽做晚餐.
从今以后,活着的,死去的,都是鬼.
回去路上,黑颠说:「龙昭堂权倾天下,你今往后,不能姓李.」
「父亲希望我传宗接代,继承李氏铁匠舖.洛儿希望我做个田园农夫,陪她一起白头偕老,这些都没用了.」冰冷钢刀上寒意彻骨,我半瞇着眼,淡淡述说,好像在说别人的事.父母、妻子、兄弟和梦想早已崩溃,我无伤心情绪,彷彿心已麻木,只剩下对血的渴望和深深的恨.
我思索片刻,决然道,「李无子,林失偶,为木,草木无心.」
黑颠讚赏:「木无心?好名字,够杀意.」
他引荐我加入被称为魔教的烈火教,教我各种江湖手段,教我玩弄权术.我主动进入最危险的暗杀部队,接最危险的任务,将生死悬于一线,只有看见自己或对手倒在血泊中,才能从行尸走肉中找到活着的快感.
我将她的名字刻在星星上,悄悄挂在胸
前,期待某一天可以梦见到她.
可是,她从来没有出现在梦中.
我想她大概是在生气,恨我没有救她,没帮她报仇.
于是,我对星星发誓:「洛儿,等等,等我杀了龙昭堂,你就不会害怕了.」
洛儿不说话,定是允了.
我练武更起劲了.
不知何时开始,大家见到我发怒,会自动退避两侧,天下竟无对手.
我慢慢露出獠牙,收拢心腹,159烈火教教主退位,掌控十三部,诛异己,换心腹,手下白骨如山,鲜血成河.
闲时,我对星星说:「洛儿乖,你肯定不喜欢,且忍耐几年.待我杀死龙昭堂,便做回你的好石头,你可放心来梦里见我.」
洛儿不说话.
黑颠几次暗杀不成,龙昭堂守卫更是深严.他掌管天下海事,朝廷重臣,我不能明目张胆杀他,更不能张扬自己是兇手.
我像狩猎的豹子,等了很久很久,设下圈套.终于在他回京述职路上,万花阁中,截住正在画画的
他,将妖豔的模特砍成两截,把高高在上的龙昭堂踩在脚下.
我以为那幺残暴的他,不会怕死.没想到面对死亡,原来他也会害怕,只是他比白梓聪明一点,自知难逃一死,没有求饶,只看着他未完成的画作,似有不捨.我笑了,当着他的面,一刀刀划破那些不知所谓的作品,然后点火一幅幅烧去,他的脸色比死更难看,恨得指节咯咯作响,眼中尽是绝望.
打开桐木箱,準备将里面的画拿出来继续烧,最上面那张
却让我愣住了.画中女子正是朝思暮想的她,静静卧在水池边,脚带金铃,身无寸缕,如最无瑕的美玉,和旁边的黑豹形成鲜明对比,美得如同洛水女神.可是我不喜欢画上的表情,迷惘无助,空洞的眸子里有最深的哀伤.
被挑断手筋和脚筋的龙昭堂狰狞笑道:「那是你女人吗?你真有福气.那小蕩妇的身子是罕见的媚骨天成,一碰就软,在床上扭着腰身,叫起来格外销魂,我干了她好几天,紧得让人受不了,回味无穷……」
「闭嘴!」我化掌为爪,硬生生挖出他的心脏.
「你该不是还没碰过她吧?你连她的身子都没看过……」他死的时候还在笑,看我的表情像看可怜虫.
我知道他故意惹我生气,却克制不了自己的愤怒.
我讨厌那幅画,可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肖像.
回去后,我找来油画颜料,笨手笨脚的奋斗大半天,给画中的她穿上一件红色衣服,非常喜庆,看起来就像嫁衣似的.可是她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新娘子,于是我将这幅画收去箱底,不想毁去也不想看.
龙昭堂已死,心里的恨为何没有减少分毫?为何她还没来我的梦中?
我问星星:「洛儿,是我还没报完你的仇吗?对,还有那该死的南宫父子,若不是南宫焕将你卖给龙昭堂,若不是他当年碍手碍脚,若不是他和白梓的该死联繫,你怎会死?!」
洛儿不说话.
南宫焕已死,南宫冥收到风声,提前脱逃,远走海外.
我依旧没有梦到她.
灭南宫世家震惊武林,所有名门正派都来征讨烈火教.他们来得正好,闯蕩江湖这幺多年,我已不是当年天真的少年,知道这些表面光鲜的家伙不过是私下鸡鸣狗盗的无耻之徒,当触动他们的利益,便搬出江湖道义,将烈火教划分为魔教来围攻.成王败寇,只要烈火教能彻底打倒他们,用不了多少年,烈火教便是名门正派,他们才是魔教!
血洗血,命填命.
无数征战中身先士卒,血腥镇压,烈火教众人说自己拥有了个不贪生怕死的好教主,虽然御下严酷些,危险的事情总自己出手,从不将人拿去做砲灰,于是越发敬爱.
他们不知道,我只是想杀人,也想被人杀.
杀来杀去,我就是不死.
蓦然回首,我在江湖中的权威已无人可动摇,亦无人敢挑战.
没有目标后,我迷上了喝酒,每日醉生梦死,好不快活.
黑颠看不下去,过来骂我:「够了!如今整个江湖都是你的,朝廷都忌惮三分,你想要什幺女人没有?何苦只惦记着她?说不准,她还没死!看见你这样子岂不伤心?」
我觉得义父说得对,抱着一线希望,四处派人搜索她的行蹤.
三年过去,终究绝望.
有胆大下属问我:「你究竟想要什幺?」
我抬起迷濛醉眼,指着满天星辰,笑道:「我要星星.」
他说:「教主真醉糊涂了.」
我确实醉了.
次日,我找来能工巧匠,建起高楼,三层不够,四层不够,五层不够,九重宝塔还是不够!要更高些,高入云天!十四层过后,高楼开始歪歪斜斜,工匠们纷纷劝阻继续建下去,我却置之不理,继续疯狂地往上建.
危楼高百尺,手可摘星辰.
「别躲,总有一天,我会找到你的.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