暗黑的室内,一盏煤油灯随契尔经过便亮,橙赤昏薄的光线足以供吸血鬼适应周遭.好像有家的感觉.艾丝对这保持清洁与简单的环境萌生特别情绪,有很大原因正是契尔住这,跟她约莫同年的男人住这,不觉间使她晕醺陶醉.
一如居家常见摆设,店舖大小框出的空间,中央设置一张方形长脚桌,其外附有座看似配套的靠椅,煤油灯悬挂的墙面区域基本空蕩,不过有扇暗门悄立于那,凭艾丝重获惊人视力的眼登即辨出.
「哇!这旁边有一间小卧室,会不会是之前建筑工人睡的呢?」薇洛亚还在四处悠逛,看什幺就动手把玩一下,连闭紧的门都手痒掀开,大肆张望.
她大约在边角自得其乐,契尔对她特别无动于衷,倒是斜眼常会偷瞥向艾丝,虽然对方粗线条的神经几乎全未察觉,他仍一贯若有所思坐上靠椅,随即弯背低语.
「雪牙、雪掌、雪印,幸亏你们还没回笼,去替我拿回臂膀,顺便带回一份轻食,谢谢你们.」
艾丝这才发现那乌漆漆的地板附近,似乎有三头大型犬只,毛色银白如皎洁月光,脸部轮廓额修细长,眼神里狡黠的瞳仁时而缩放,那便不像供人亲近训练的犬类,正确来看,实则,是狼.
只见契尔眸色略点向前,那三只银狼便堕堕鼻子再勾勾前脚,一齐接朝尾椎碎步往出口离去,像精练有素的士兵似的,自律优雅但绝不违背主君.
「你会驯狼?」艾丝轻声问起,表情却略为放鬆,因预测断臂能接回而安下心来.
经艾丝一问,契尔非但没有正色注视对方,且竟飘动眼神,略拱起背催下披风,将残臂藏进暗色的柔海中.
艾丝不禁语塞,难道契尔是那种耍酷又不近人情的类型?有点恐怖,她瑟缩一阵.但在深望进黑披风的当口,她想起拯救人的坚毅、被拯救时的舒心,不甘地一咬牙,放下所有胆怯,也未必是勇气的驱使,她竟倔了起来.
而契尔是她第一个使倔的先验对象.
「吸血鬼不会迴避狼吗?跟狼人不合什幺的应该才对啊,更别说正常吸血鬼,传说记载我都搞错了吗?好奇怪呢……」
契尔像苍茫无所依的眼神,顺着黑顺浏海落到地面,完全无视周围的阿猫阿狗.
大失败,竟把她当作阿猫阿狗,她的话难道变喵星语了吗?
「坦斯佩雷家族,在妳所不知的亘古以前,在伦敦还是片荒山野地时,就已经与狼为伍了.那时他们还是单纯的人类,与世无争,唯一会做的事就是打猎.狼在狩猎时是极佳伙伴,懂进退甚至格外合群,那时所建立亦宠亦友的关係,就像当今人会饲狗这样自然.」
哪料到契尔回传一长串严肃论调,艾丝侷促的不知如何是好,眼神飞漩,下意识抬手推拒,嘴里喃喃.
「坦、坦斯佩雷……」
「我的家族.」契尔就瞬抬起了头,看不出是骄傲抑或眷恋,淡定的神色如同浅描一笔那般无所谓.
知道艾丝听得进去,契尔也就毫不客气把话说清:「我认为传说一般都不可靠,至少我在伦敦住习惯了,没见过任何狼人,就算曾经游历他国也没听说或遇过这类的事.这幺说不代表他们不存在,只是眼见为凭.再告诉妳一点,吸血鬼也不能用正常与否来分.」
这话直言倒解了艾丝先前疑惑,但最后那句忠告以她经验而论,确实只会加深内心的茫然困顿.
于是她脱口傻问:「不能区分正常,那怎幺解释狂……」
「半路冒出的诡异变形,我知道.」堵住艾丝想当然耳的发言,契尔续道:「吸血鬼的社会跟人类是一样複杂,无形中存在高低贵53的评判标準,高如纯种家族,低如能力弱势的一群.那些变形的败类如何生成我是不知道,不过他们带来的死亡荫影,实在足以证明任何评判区分全是屁,在妳眼中的正常吸血鬼有半个出来捍卫过吗?或者,他们
有稍微集结起来,发出一点点声音吗?吸血鬼即便再正常同样怕死,变形足以致所有人于死,不是死就是苟延残喘的生,吸血鬼这方面既不正常又很正常.」
正常不正常的论调愈显複杂,即便这样艾丝只想坚持一点:「可是你看起来不害怕.」
狼群刚好进来,契尔确认他要的皆送到,边若无其事地回:「活了数百年,我很感谢家族与生俱来的灵敏特质,自从加入吸血鬼,家里几乎所有人远走他方,只有我坚持下来,养成狩猎的本质,很幸运又遇上山狼,练出雪牙这三兄弟带在身边,不敢说我是特例,但我确实有道理不怕死.」
那幺院长夫人所企盼的正常吸血鬼,正确来说根本直指契尔一人啰?
仍旧怀抱一丝希望,对当下该做的举措更加坚定,艾丝劈头发出恳求:「既然如此,我想把你带给一个人认识,明天我们就去找她好不好?」
契尔尚无应话,单从面前的银狼口中叼过一只……灰肥的死老鼠.
老鼠尾巴还垂吊在半空中,他便用力一咬,胖鼠的颈胸部霎时穿孔,任凭他轻微吞嚥噬下血流.鼠身其上利牙猛地突大,因为没手盛接,多余血流甚至随鼠身滑下.
这一幕看得艾丝胆战心惊,有更多溢出的是呕吐,摀着口她力图保持礼貌,或许她心底人类的部分仍未清理根除.
接下契尔吐掉乾巴巴的死鼠,改为倾身从第二只狼口中递去残臂,狼口中右臂便黏在断的位置,经契尔专注凝望后,血管与肌理开始层层长出修复,到最后左臂也用同一招处理,没多久两臂竟双双恢复至貌好如初.
可能离完好尚需几时,契尔正扣动肘与指关节,先行复健一下,边动着边站直起身,在扭臂的同时漠道:「我虽然不那幺怕死或缺乏斗志,但个爱一直以来都有个劣根—缺乏耐爱.」
艾丝困惑瞅去,契尔唯逕自续说:「我要妳老实告诉我一件事,倒塌的民房顶楼内,大概墙边附近有一小瓶玻璃罐,里头装的血是不是妳的?一定要老实回答我,毕竟我是真的真的很缺乏耐爱啊.」
说完,他这回真正凝过一双黑眸,其内冷光歛聚,投向前方明摆着无辜模样的艾丝.
「是…是是吧.但你怎幺……」
「要老实确认.」
艾丝吸口气,再说一次:「是.但你除非看到或者喝了,不然怎幺可能连这种事都知道?」
「我是喝了.」不顾艾丝夸张的倒抽冷气,契尔步步走来,「这可能是很古老特殊的『誓血』情况,我和妳的血无比契合,喝的时候很享受,喝完产生固定的心电感应,之前我一听到妳名字,眼睛变红时就在猜了.」
誓血?那是什幺?艾丝想做无谓的挣扎但喉头发不出声,她想逃,非常想逃,不过身体冻住了,直觉双眼所见,就是由互望的契尔施加的.
「我决定这阵子监督妳,妳得照我吩咐的去做,不准违抗、不准逃跑,妳和她现在也只能听我的了.」摇头指向仍待在边角卧房欢呼的女孩,契尔冷面随着冷语来到艾丝面前.
必须顾及薇洛亚!无论找安席娃院长这事有多急迫,艾丝当下满脑子只充斥危机与内心关爱的人.
不敢迎视那深俊利索的目光,艾丝微低下颔,并强迫脑袋重重往下点,狼狈的同时髮梢一记额髮垂落下来.
「该利用的就要完整利用.」契尔侧偏半脸,修长的指竟触来.
冰冰凉凉的指尖几分点上眉间,那缕棕丝被俐落拨开,这一瞬间迫使艾丝移上橙暖的双瞳,与那不屑的对上.
或许她的瞳光内还留有人类灵魂的愚痴,契尔眸中闪过一丝惊讶,帮她勾上髮后不觉多看了几秒.
「身为吸血鬼不得不上这一堂课.」随后讽刺的一语道毕,定格的两人才总算被薇洛亚冲出的大笑给唤回.
「哇哈哈哈,我是小红帽!看契尔哥哥这红帽是不是跟我很搭?拜託直接送我嘛,拜~託~」
「嗯,送妳啊.」契尔偏转头回去,迎上正身穿短式红兜帽的薇洛亚,替她裁量着身.
「这原本是我妹妹的,她人在冰岛,妳穿起来很合身,送妳刚好.」契尔手拨拨完毕,不禁回望一直嘴开开的薇洛亚.
「契尔哥哥的手臂好了,好厉害好像接骨耶!」
面对这句话契尔竟然没生气,反倒神色自若的摸向肘间,回应道已经不用担心了,并收下薇洛亚天真烂漫、乐盈盈的笑.
艾丝看尽双面人的功夫,并没有皱眉不满或闷屈在心,仅反覆思索契尔方才的话,尽可能从第一句忆起,意外发现吸血鬼总能记忆犹新.
她最在意的,不仅仅是契尔出身、誓血情况乃至利用手段,而在于接下来会被命令做什幺,她与薇洛亚将会经历什幺.
静静凝望女孩与青年,艾丝很喜欢这幺做,嘴边轻语绵绵流过:「我觉得你不是坏人.」
重坐回那张靠椅,契尔侧身听薇洛亚比划阔论,不乐意听却装乐意,可怖却同时可靠万分.